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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自贸港：封关之后，何为真章
时间:2025-12-22来源:未知 作者:acebm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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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泽智 华略智库华南区域高级研究经理
来源：上海华略智库（ID:HUALUETT）
近期，海南自贸港封关引发社会各界广泛关注。此次封关以“一线放开、二线管住、岛内自由”为核心设计，是我国对外开放政策的重大突破与创新实践。为何海南能成为封关的核心承载地？这一重大举措又将对内陆产业带来哪些虹吸效应？随本文一起来看！
罗胖是会选场景的。他为跨年演讲挑选的场地，一贯有其清晰的脉络，2022年，他选在武汉，从疫情中坚韧复苏的城市，关乎信心与重生；2023年，他去了成都，那座以松弛感著称的城市，关乎烟火气与消费活力；2024年，他选择了深圳，关乎科技变革中如何躬身入局。
今年，他选择了海南，以“1000天以后的世界”为题，眺望外向型经济制度与模式的变革。海南自贸港全岛封关运作，无疑是2025年中国经济舞台上最值得剖析的大戏。
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近岸化、多元化重组加快，RCEP和中国—东盟自贸协定逐渐成为推动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重要引擎，这几年去东南亚布局的中国制造，无外乎就是奔着低关税、资金进出自由便利和供应链韧性去的。中国需要在近岸构造一个制度稳定，但在要素自由便利流动、低税负环境上接近甚至取代东南亚的接口。而海南，是中国面向东南亚、印度洋和太平洋市场的最前沿，从海南出发，4小时飞行可覆盖亚洲21个国家和地区主要市场，必须是海南，此为时势与区位造就。
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演化，我国依托超大规模市场、完整产业体系以及强大的创新迭代能力，在人工智能、数字经济、生物制造、空天与新能源等领域形成对东南亚市场的产业优势，这从中国—东盟自贸协定的升级路径可以窥见一斑——从1.0版的货物贸易关税减让，到2.0版的服务贸易开放，再到3.0版增加数字贸易、绿色经济、供应链互联、人工智能等9大制度型开放领域，充分表明全球经贸规则已经从简单的关税减让加速向数字贸易、服务贸易、绿色贸易、科技创新、知识产权等“边境后”规则深化。海南，一是除了旅游业无明确产业名片，更适宜作为全新产业的试验场；二是与内地隔离的海岛形态，为实施“一线放开、二线管住、岛内自由”监管模式提供了天然的物理条件，此为机遇与禀赋同铸。
更重要的是，海南“有靠山”，背靠国内超大规模内需市场，在对接东盟开放的同时，可以与境内科技、产业发达区域同声共气、相向而行，展开协作。中央推动的粤琼、湘琼等区域合作，以及“湾区研发、海南应用”“内地制造、海南增值”等产业协作模式的涌现，印证着这一点，此为协同与需求驱动。
过去讨论海南的发展，几个老生常谈的短板总是绕不开：孤悬海外、物流成本高，不在全球主要航道上、经济腹地狭小、产业结构单一偏重旅游与房地产——这些是地理与经济规律给定的现实。
所以对于这次自贸港封关，有很多人并不看好，认为不过是又一次的补贴式特殊政策。
“国内不是有很多自贸区了吗？”
“新加坡和迪拜那是海洋法系，没有外汇监管。”
“海南最缺的是人才。”
“海南有什么好贸易的，椰子和槟榔吗？”
同时也有很多人非常乐观，这段时间看了很多花团锦簇的文章，“最高水平开放形态”“对标新加坡迪拜”“取代香港”“下一个上海临港”“下一个深圳”等类比不绝于耳。
首先，海南自贸港并非国内自贸试验区的升级版，后者的试验二字表明国内自贸试验区的功能基于制度试验，成功举措可复制可推广，以单点举措的创新、试点为主；而海南自贸港具备地区立法、系统性构造低税负环境、放宽一线监管（五自由便利，一安全有序）、知识产权保护，是在法制和金融、数据、货物等要素监管上部分借鉴了中国香港、新加坡等开放经济体做法，以制度型开放和制度集成为特征的特殊经济功能区。
其次，海南也不是中国香港、新加坡、迪拜的翻版，不能简单对标。海南在部分制度设计上借鉴了中国香港、新加坡、迪拜等成熟经济体的成功经验，但不同之处在于海南还背靠了超大规模的内需市场和全国的优质企业、科技、金融、人才支持。
儋州洋浦经开区有深农、深国际、深圳港集团等一众深圳加工贸易、物流供应链企业的鼎力支持；湘琼工业园里有湖南三一重工的“再制造”基地；齐鲁制药在海口高新区的制剂2025年产值已突破34亿；华大基因在海南布局基因测序产业链。海南自贸港13个重点园区的管理层与企业人才中，活跃着来自北京、上海、天津与广东等外向型经济专家。这使得海南自贸港区别于新加坡、迪拜，能作为国家创新链与产业链的特殊模块，嵌入更大范围的区域经济循环，从而对冲自身产业、要素的局限性。
中国在自己的国土上，将既无物流供应链优势，又无广袤腹地，缺乏加工制造和高科技人才的海南，设计成为一个对接全球经贸规则的特殊功能区，像极了父母对孩子的一次全力托举。
如果我们将海南与新加坡扼守马六甲海峡的航运枢纽比吞吐量、与香港和迪拜的金融中心去比贸易额和资本量级，那也许海南永远都不会成功。
而海南不必成为第二个谁，它的成功不应是某个成熟经济体的翻版，而在于它是否独一无二地完成了国家赋予它的、任何其他地方都无法替代的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的战略角色。
海南的成功之一，在于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制度设计，向外界传递了中国长期、稳定的规则承诺。——过去五年海南实际使用外资年均增长14.6%，新设外资企业年均增长43.7%，这本身就是全球资本用真金白银对海南制度独特性与确定性的投票。
海南的成功之二，在于根植于制度集成的新业态。“加工增值超30%内销免关税”让澳斯卡国际粮油这样的企业累计节省关税近3亿元；今年1—11月，海口美兰机场海关共监管79架次飞机、13台次发动机、13批次航材开展保税维修，货值超515亿元，同比增长68.6%；前三季度，海南跨境电商进出口货值约13.12亿元，其中出口12.51亿元，这些海南独特的经济图景，是制度型开放和制度集成的巨大成功。海南在数据跨境、服务贸易、金融开放等领域探索的每一小步都是中国制度型开放的一大步。
海南的成功，不在于复制谁，而在于成为它自己，在它被设计出来并坚定推行的那一刻，这种独一无二的成功，便已经开始了。
海南自贸港的优势藏在“制度型开放”的“制度型”三个字里，巧妙之处在于，不在于海南有多少优惠政策，而在于这些政策可以自由组合成为多种“制度集成”模式 ，有效对冲海南的短板，转化为海南独一无二的竞争力。
海南不是物流成本高，没有加工制造吗？——那就用特殊税收制度来对冲，赋予海南覆盖进口产品目录74%的“零关税”清单、“加工增值超30%内销免关税”、企业与人才“15%”所得税红利，开放第五、第七航权试点。一套制度组合拳打下来，产品附加值高、空运指向性强的企业，在海南创造加工增值达到30%及以上，关税减免可以覆盖物流成本，促使企业将高技术附加值、高关税敏感度的生产环节布局于海南。
截至今年9月初，海南共有加工增值获批试点企业129家，加工增值内销货值累计达109亿元，企业共计免税约8.5亿元。2025年前三季度，洋浦港货物吞吐量达6184万吨，同比增长30.3%；集装箱吞吐量214万TEU（超过对岸湛江港同期的50.5万TEU，约为钦州港的三分之一），同比增长48%。海口美兰机场开通2条第五航权国际货运航线，开展“空空中转”等业务，2025年前三季度实现约28.58万吨的货邮吞吐量（超过同为面向东盟市场的南宁吴圩机场2024年全年货运规模）。
海南不是货物贸易规模小，难敌国内外大型港口吗？——那就不要去做搬运工和中转集拼站，而是以贸易自由便利制度来对冲。重点发展新型离岸国际贸易（订单、资金流在海南，货物流不经过海南），一家企业从巴西采购大豆，直接卖给德国客户，货物不经过中国，但所有合同、结算、融资服务都在海南完成。2024年仅洋浦港的离岸贸易结算额就已达119.5亿美元，配合资金跨境实时到账的EF账户、离岸贸易印花税免征等政策，海南正转变为离岸贸易新中心。另外，集成“全国最短服务贸易负面清单”“全国最长保税维修清单”“零关税”等制度，海南在保税维修、保税研发、再制造、来数加工、离岸大模型训练等高附加值服务贸易上，亦有探索空间。
海南不是缺乏投资标的吗？——那就对标国际金融开放体系的工具箱，包括全国最宽松的QFLP（境外合格有限合伙人）、QDLP（境内合格有限合伙人）试点、ODI投资备案以及境外投资所得免税政策，组成跨境资本双向流动的超级接口。国际资本对此反应迅速：截至2025年，仅三亚中央商务区一个园区就吸引了66家QFLP基金和12家QDLP管理企业落户，其中不乏红杉中国、高瓴资本、IDG资本等国际知名机构。国内企业可以通过在海南设立特殊目的公司（SPV）作为资金枢纽，利用ODI快捷通道完成境外上市架构搭建的前期资金出境。上市后，可利用FDI便利化政策及EF账户通道，实现募集资金与未来利润的合规高效回流。
海南不是产业底子薄吗？——那就跳过传统工业化升级的常规路径，直接发布《鼓励类产业目录》，通过“五自由便利，一安全有序”和系统性的税惠政策、投资便利，高效聚集全球资本、人才、科技和企业主体，定位向天、向种、向海、向绿、向数“五向图强”，再加上加工增值内销免关税，锁定内陆产业发达区域的合作伙伴。华大基因在海南布局基因测序产业，正是看中数据跨境便利和种业政策；许多内地药企将研发中心或高端产线放在海南，则是为了利用“零关税”进口研发设备和“双15%”税收优惠。
加工贸易内销的理想选址：齐鲁制药的制剂生产线、三一重工的工程机械再制造项目落户海南，看中的正是自用生产设备零关税、进口原料零关税以及加工增值内销免关税的组合拳。这实质上是海南对亚太产业链的高价值截留。
跨境投融资与财资总部：EF账户体系提供了接近离岸市场的资金流动便利，QFLP/QDLP试点政策也在不断优化（如2025年7月《海南自由贸易港跨境资产管理试点业务实施细则》中，明确支持境外投资者投资海南金融机构发行的理财产品、证券基金期货经营机构私募资产管理产品、公开募集的证券投资基金、保险资产管理产品），海南正在成为海外资本进入中国的理想首选地和境内资本进行全球配置的起点。经过自贸港跨境资金集中运营中心认定的企业，可以基于EF账户完成跨境资金高效调拨、享受15%的企业所得税。
数字贸易及文化出海“新三样”：在数据跨境流动普遍受限的背景下，海南正探索数据出境“负面清单”监管模式，卫星遥感数据正成为一项海南的特色服务，服务于无自主卫星运营能力的国家的农业、环保遥感等领域。同时，依托海南的海岛风光、国际互联网数据专用通道优势、三大运营商的国际通信业务出入口局资质，合规发展“数字游民部落”、网剧网游网文出海“新三样”、AI大模型离岸训练和来数加工等需要国际网络与数据交互的业态。
境外消费回流的三件套：海南离岛免税购物额度已提至每人每年10万元，博鳌乐城医疗特区和陵水黎安国际教育创新试验区将曾经赴海外就医、留学的巨大需求留在境内。博鳌乐城已与20个国家和地区180多家药企合作，引进超470种国内未上市创新药械，且为细胞治疗、基因治疗等生物医学新技术的临床研究和市场应用打开了合法通道，在羡慕62岁李连杰通过细胞技术颜值回春的同时，海南正在把这些高精尖的医疗医美项目，打包成普通人可一键预约的主题医疗医美旅游线路。
跨境电商的“近岸枢纽”替代：利用航空货运、加工增值制度集成优势，零关税和加工增值政策优势，海南正在尝试构建面向国内市场的“类海外仓”。企业可将东南亚的原料或成品，以零关税状态进入海南保税仓进行简单加工、分装或贴标，再以便利化方式销往内地，这对布局在东南亚的海外仓形成了效率与成本上的碾压。海南已提出建设中国—东南亚跨境电子商务航空物流通道，支持企业在海南设立东南亚集货仓，建设面向东南亚的跨境电商退换货及维修专用仓。
封关之际，有对泼天富贵的艳羡，也伴随能否接住的质疑，更产生了海南可能对其他地区形成虹吸的焦虑。
然而，回顾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一个清晰的模式反复出现——在关键领域，通过类似沙盒环境的试验区，进行高风险、高强度的创新，待模式验证成熟后，再稳步向更广范围复制推广。从上海自贸试验区的全国第一张“外商投资准入负面清单”，到上个世纪深圳蛇口的“三来一补”加工贸易，莫不如此。
自贸港虽然不能复制，但是创新永远可以复制，今天海南遇到的挑战，是海南在为我们试错；今天在海南的加工贸易聚集、跨境数据流动规则、离岸贸易税制、高端服务业开放，很可能就是明天我们可以借鉴的新标准。
祝福海南，就是祝福我们自己，也是祝福敢于不断革新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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