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风雅颂,
两岸家春秋。
大别深山的豫南新县,小潢河穿城而过,低吟浅唱数百年,见证和承载着新县城与村的历史演绎和时代变迁。
新县是一个山城,有星罗棋布的山村。
城与村的历史交迭和文化沉积,融于深树鸟鸣的滑起滑落,契于山村水影的春秋拂动。新县小城,先之为集,新集,环山临水。江淮分水岭,岭北,古隶豫南光州所辖,即光山县;岭南,属湖北黄麻。由村为集,由集为城,由生态城推演旅游村.......一城一村的变徙,如同弯弯山路上一草一树,一枯一荣,讲述着山村命运的历程。城是山民向往的现代文明,瓦灰山脊的村庄,几代村民的汗水与垒土。有道是,城之命运系于村之命运。
大别山,有别于他之山,即在于鄂豫皖“三省通衢”之要冲,六山一水一分田,两分城区与庄园。古老的民谣,晃动着古村的山水历史和文化传承。时代总是在不经意间跨度发展,散落在九镇十八湾的新县古村,命运在哪里呢?古村的命运即是村民的命运,世世代代的村民走过了世世代代的山路,村子还在那山坳里守护着,寂静着,风雨着,寒暑着,春秋着.......村民一代一代走出山里,满心溢着盼望,期许来年村头喜鹊登枝,雨虹见奇,是个好年成,脚下有一分地田,庄稼绿油油,黄灿灿,瓮缸里有米,有谷粟,门头上挂着两串玉米、几块腊肉,过年能穿个新袄新鞋,喜滋滋踩出一条新的山路。太阳一出,鸡叫三省,走着走着,村子里成了“留守村”“空心村”。一代一代的“空心村”,在那个依山傍水的山坳里蹲守着,灰的瓦,土的墙,绿的树,红的花,苍颜老人叭嗒着旱烟,湿润的眼神,如村前石溪,流淌着岁月的辛酸和村民的眼泪。
先是一代“空心村”。古老的农耕时代,大别山村民藏身于古村,日作月栖,躬耕于垄,满山的清雾,把村村塬塬笼出个仙景,村民只看得眼前一分田地,贫瘠的土地,窄窄的,闪不开身子的山田,长出积贫积弱的稼穑,勤劳的村民,犁耙水响,点灯插秧,仍是家徒四壁,一家人的日子和命运就像残缺的犁耙、蓑衣、斗笠挂在土坯墙上。忽一日,革命战争的风暴席卷大别山麓。
世代做着苦工苦力的村民放下锨锄,深夜走出山村,参加革命走了。心想:好就好在,俺这大别山是山多水险,能攻易守,是搞革命的天堑要地。红军时代,这新县山洼里诞生红四方面军、红二十五、红二十八军,成为中国工农红军的重要根据地和主力军。解放战争,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建立第一个鄂豫皖苏区首府,这个旧时“经扶”县改为“新县”。县是新了,可“空心村”什么时候才能新呢?村民为争取土地、粮食、生存与时代,谱写了生命的颂歌。“将军县”里“将军村”,一个挨一个。
第二代“空心村”的出现,是商品大潮风起云涌的时代。温暖的春风吹进山村的时候,老人走出家门,年轻人背着行囊上路了,“进城打工”成了这个时代的标志。先前是村民自发出路,自谋生计,或乡贤引领,或友朋帮衬,手拉手,亲连亲,牵出一村一村的年轻人,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结伴进城,一套被子,一个席子,冬夏都有了,衣食无需多虑,漂泊到哪个城里还不一定,哪个城里的衣食也不一定。多走胜于多想,骑驴看唱本,走着说着。后是县里有了“劳务输出”机构,专业辅导培训进城打工的职业,识了半筐字的小年轻恍然大悟,原来外出务工还有“职业”这一说。说俗点,这叫手艺活儿,说文点,这叫“技能”。到县城、市城、省城,沿海发达的城,走到哪个城都有底气,不怯人,不怯事,不怯生。俺是来自大别山红军村哩,几代人的苦头都吃过,有的是古铜色的力量,俺精神头好,南山北水都能养活。
年轻人一走,“空心村”就一年一年空起来,村里的老人和小孩也是走的走,留的留。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关门闭户一把铁锁锈迹斑斑,土犁、土耙、锨锄、蓑笠一并挂置门外土墙上,一任风雨日月淋晒,院子里长满了野蒿杂草,门前一条弯曲的山路向远方延伸着。只有到了年关,村子里随处可见打工回家的年轻人往家门框贴上红红的春联,算是过了一个年,绿树簇拥的深山古村,只有岁月侵蚀的春联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红,给山村添了一抹亮色。古村安然无恙,寂静如夜地守候在山坳,像是古老沧桑的留声机,在春风拂槛,山茶鹅黄,板栗乍熟,山货飘香的季节里,响起了“春风它吻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春天里处处花争艳,别让那花谢一年又一年。”村里人走了,“空心村”仍在打工者的心中念想,一个城里梦想生长在心,满面春风的年轻人,试图改变命运的喜悦和辛酸的苦涩,走出了一条世代守恒的时代旋律。回首望一眼空空的古村,姑娘们挥动着幸福的黄手帕:我们还会回来的......
第三代“空心村”逆袭,一个全域旅游的新时代唤醒了深睡的山寨古村。大别山的神奇,不在于山涧的花红树绿,而在于新县人勤劳与勇敢的大别山精神。山丹丹花开,艳艳的红,油茶、板栗种类山货诉求着城里人旅游观光的内需价值。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片水,时代的锨锄动起来了,大别山的价值财富和人文财富,重新沐浴着时代光辉。村门打开了,山门打开了,城门打开了,国门打开了······新县,真的新起来了。全域旅游的春雨洗净了一个山城,洗净了灰瓦白墙的古村落,山雾漂浮,花香摇曳。
香山湖景区睁开了明亮的眼神,是谓,环湖皆山也,镜面照人文。400年的原始古村落一夜之间有了“名分”:古村落受政府生态保护,一村一古韵,一户一古风。幽曲的山道,青石铺就,往昔山间的萤火虫飞来飞去,如今山路低灯照耀。古村落有故事,有讲故事的人。古树群也有了一个一个的“门户”标牌,就连那些且沉且默的山货也都有了出头之日,“空心村”一下变成“实心村”。村里有了民宿,就有了城里人,大人们背着鼓鼓的旅行袋,小孩子穿着“红军”小褂儿,手里的小红旗不时在山风中舞动。
往年古村之夜,是一片黑黢黢的静,清净、宁静,如今这些无限的“静”却成了城里人的“奢侈品”,城里人的辛勤、辛苦与打拼,为的是有一日携家带口,谋一处青山绿水的“心静”,寻一个心灵纯净的家园。外出打工的孩子们已经玉树临风了,或拖家带口拉着行李箱重回山路,小孩子蹦着跳着指着远山深处:“快到家了!”崎岖的山路不时有天南海北牌照的小汽车掠风而过。香山湖畔,有个韩家村,村民老韩在外闯荡多年,学个木匠手艺,还在新县城里营生着饭店。这韩家村“空心”了多少年谁也记不起了,只是眼下的年头,民宿一家一家多起来了。老韩说:“打工多年心太累。想回村修个安稳的窝。”他是说,把他家老宅空房改为“民宿”,松木本色香味,屋的前檐后柱,全是一水的新木,宾馆设施、空调、自来水一应俱全,冬暖夏凉的休栖之地,老韩打算刻制个木匾叫“心灵家园”。如此,城里的饭店作为游客消费引流窗口,老宅民宿作为家庭产业链的补给延伸,无需大拆大建,无需异地徙迁。老村,老宅,唤起儿时记忆,又能容纳一个城里的文明。深山古村,要城有城,要村有村。城里人带回了村里人,村里人又带动了城里人,一村学一村,一家仿一家,打工村民纷纷回乡改“民宿”,城乡两头不耽误,“空心村”不复空焉。新县,一个百里青山的新生态开启了。
“空心村”的故事,如同大别山映山红,满山遍野讲述大别山传奇。“空心村”的变化与时代发展紧密相连,一代一代村民的命运,和着时代变迁的脚步,走出村里,走出大山,走去城里,又从城里走回山路,走回古村,始终走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感觉着城市之广阔,山村之博大,只是村庄的命运在打工者心中,始终都在充溢着怀念感、获得感和幸福感。村民说:“空心村”不怕村空,就怕心空,人心不空,命运不空,深山老村,时代新貌,总会有一个殷实之坚的守望。